九华山下飞来一骑快马,雪白马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她长发如瀑,肩背宝剑,行色匆匆。少女策马急驰,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只要走过这段山路便是县城,就可以见到她日思夜想的爹娘,她一路披星带月,恨不能立即飞到他们身旁。
十年前,御史姜伯宪受当朝排挤辞官还乡。不料,回家路上遭遇流匪,八岁的姜云英与爹娘弟弟失散,被何燕凤收留,带回苏州。
十年来,姜云英日夜思念爹娘,何燕凤托人打听消息,终于在一位客人口中打听到姜云英的爹娘的消息,姜云英拜别何燕凤,按照客人所指前往九华山寻找爹娘。
此系秋日,却遇风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姜云英内心焦急,忽见两名灰衣人同时向她凌空袭来,姜云英连忙把马带到一旁闪身躲过,额上早已惊出一头冷汗。
姜云英惊疑未定,她心里挂念爹娘,无心与二人缠斗,伸手从腰间抽出长鞭,倏地向二人甩去,趁二人躲闪之际纵马一跃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哪知这二人竟步履如飞地追上来。
姜云英跟着何燕凤学了十年功夫,今日临阵发挥身法敏捷,见二人轻功了得,旋即袖口一挥抛出万点寒星,迫使二个人不得不减慢了速度,然后快马加鞭纵马急驰。
孰料半山腰里冲下来数十人,张弓搭箭对准姜云英“嗖嗖嗖”射来。姜云英气结,这些人到底和自己有多大仇?竟要害自己性命。自己不过十几岁的姑娘,能和谁结仇结恨?
情势紧急不容她细想,连忙侧身闪避,瞅准了时机,长鞭卷起一个大土块向人群甩了过去,土块砸过去立即粉碎尘土飞扬,这时后面的二人追到,姜云英双腿夹住马腹奋力一跳,两只马的前蹄竟照着射箭的人群踩踏过去,那些人猝不及防,姜云英已经飞马跃过这些人没入山头后面的树林。
“追——”
等这些人追到林中,仔细搜寻却不见了姜云英。
“这丫头倒也机灵。”追上来的二人当中的绿衣人笑道。
“哼,要不是何燕凤多事,我们何必多此一举!”蓝衣人冷哼道。
“住口,你竟敢对小姐不敬?”绿衣人变色道。
蓝衣人反驳道:“你我只不过是江湖人,当初受何大人恩惠才有此一报,谁知他的女儿不思替父报仇,还要抚养别人的女儿十年,岂非不孝?”
“只将老贼杀了岂非太便宜他了?”绿衣人冷冷一笑,转过头来躬身一礼:“有请大小姐!”
青纱幕篱,墨发飘飘,何燕凤一袭青衫男儿打扮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问:“人呢?”
蓝衣人冷笑着摊了摊手:“没了。”
何燕凤微微眯了眯眼,又看向绿衣人。绿衣人恭敬地回道:“我们追到这里便没了踪影,依属下看她应当走不远,想是藏起来了。这里山高林密想要躲藏并不难。”
“不如一把火烧了,看她往哪儿躲。”蓝衣人恶狠狠地说道。
何燕凤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方圆百里山连着山林连着林,你纵火烧山就不怕惊动官府?”
“这里山高皇帝远,官府未必能惊动!怕是大小姐心慈手软——”
蓝衣人话音未落,立即被绿衣人打断,说道:“大小姐,不如我们分头寻找那丫头下落。”
何燕凤点头,带着两个贴身侍女转身离开。
她刚刚离开,一人小声说道:“听说这里有个地宫,里面藏着很多宝贝。”
其余人听了睁大眼睛,问:“真的假的?真有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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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里哗哗流着水,姜云英醒来之后发现四周很暗,她躺在地上,手接触到地面的冰凉坚硬,孤独而无助。她缓了缓,寻着水的声音一直走,手里的剑鞘时不时敲打着两边的石壁。走了一会儿,前面被石墙拦住,但是流水的声音似乎透过石墙传过来。
她用手推了推墙,冰冷潮湿的触感透过掌心激得她微微一颤,指尖轻轻一抹,有些滑。她凑近些,鼻间嗅到青苔的味道,看来,墙的那边便是水源,找到水源就可以离开地宫了。
只是——
姜云英蹙紧眉头,拿剑敲了敲石墙,仔细寻找着石块的缝隙,半天也没找到开启这道墙的开关。
明明路就在眼前自己却找不到出路,姜云英只觉心烦意乱,抬脚踢墙,踢完了又拿眼刀子瞪,瞪完了又抡起剑来砍——
“扑哧——”
“谁?”姜云英连忙退后几步,抬头观瞧,见地宫顶下悬着一根石梁,发声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此时正手里拿着酒葫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老人家,你为何发笑?”姜云英见是位老人家,不由俊脸一红,刚才自己的动作简直太幼稚了,真是丢人丢到地宫里来了。
老头哈哈大笑,摇头叹道:“姑娘啊,心静自然凉——”
“心静自然凉!”姜云英低头思索这几个字,正欲问时,抬头却不见了那老头的踪影,不由眉头轻扬,杏眼流光,心中暗忖:老人家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是世外高人便是这地宫之内必有玄机。这才仔细打量地宫周围。
昏暗的地宫空旷阴冷,头上黑漆漆仿佛看不到顶,脚下是硬梆梆有些滑腻的石头地,四周除了悬着的石梁空无一物。最后,她清凛凛的目光落在冷清清的石梁上,心念一转,足下一点,拧身一纵便踏上了石梁。
哪知没等脚下站稳,咻——
石梁两头有两支冷箭疾射过来,姜云英心里一惊,连忙双膝跪倒身子后仰,随即膝下贴着石梁向前滑出三尺,“当——”宝剑砍下梁上垂挂着的石灯,整个地宫瞬间一片黑暗。
姜云英屏息静气,凝神细听,周遭依旧只有水声。但她刚才明明深刻感受到来自于暗处的杀意,难道是那位老者?但那老者的武功远胜于自己,又何必暗箭伤人?
待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姜云英警惕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沿着石梁往前走,感觉着脚下的光滑狭窄,耳听着周遭的动静,走了大约一百八十步就感到脚底下不再是冷硬光滑的石梁,而是较为松软的土地,或有一些细碎的小石块,也不硌脚。
前面隐约透出光亮,能看到三面石墙,只是较之方才的石墙干燥,不是青苔的潮湿的味道,些微有些呛人的石灰味。
三面石墙各有一个石门,各自用刀剑刻画出几个醒目的大字。东边石门上刻着:金银财宝,西边石门上刻着:武林秘笈,北边石门上刻着:地宫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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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英想都没想就推开了北门的石门,却是一个石室,满地新绿圈着一汪泉水,除此之外哪有什么出口?
姜云英大吃一惊,再想回头去推石门,却哪里还推得动,甚至门与墙合二为一,连缝隙找不到了。
姜云英又惊又怒,“呛啷”一声抽出宝剑,狠狠地砍在石墙上,等她发泄了好一阵子,脑中一闪,想起石梁上老头的话:心静自然凉。
于是她冷静下来,眸光却落在石壁上,不由眉毛一蹙:“九云绝命剑?我明明记得刚才我选得是地宫出口,为何出现在墙壁上刻画着武林秘芨的石室里?”
姜云英轻轻一叹,开始仔细打量墙上的一招一式,也跟着上面的动作演练起来。她自小聪明颖透,悟性极高,因此很快便掌握了“九云绝命剑”的招式,渐入佳境。
就这样,在里面渴了喝地宫的泉水,饿了采食旁边的野菜吃,一个月后石门自动打开,外面竟是个穿堂,穿堂拐弯处是个石井,原来姜云英一开始听到的水声是从这里传来的。
此时姜云英不仅剑法了得,轻功和内功也不比往日。来到井口“噌噌噌”踩着光滑的井壁蹬上了井沿。外面,青山绿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姜云英感到重生了一般。
姜云英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地宫之后,那帮追踪她的一些人找到了地宫,同她一样跳上了石梁,一部分人选择了刻着武林秘笈的那道石门,一部分人选择了刻着金银财宝的那道石门——
选择了武林秘笈的人被巨蟒吞食,选择了金银财宝的人互相生了歹意,一死一伤,活着的人进入了那道门,却坠入了万丈深渊,深渊下,堆满了白骨。
但姜云英的笑容僵住了,她一抬头,看到了山坡对面高处她日思夜想的亲人,爹娘和弟弟,明亮的刀剑对着她的亲人散发也寒冷的光芒,那些人正是一个月前追杀她的人。
“云英——”姜夫人流下泪来。
姜大人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姐姐快跑!”弟弟含泪叫道。
“跑?呵呵!”蓝衣人把刀架在弟弟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要敢跑,我保证你的脑袋和身子分家。”
“畜牲!我才不怕死!姐姐快跑。”弟弟叫道。
姜云英握紧拳头,眼睛盯着一帮恶徒,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打劫姜家车队的流匪就是你们。”
“小姑娘好记性。”绿衣人抱剑而笑,他看了姜大人一眼,道:“姜大人的儿女如此聪明伶俐,可惜你无法保护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同你一起死!”
“本官死有何惧?”姜大人目光凛然地看去,道:“难为尔等大费周折如此设计,又何必在此枉费口舌?”
“枉费口舌?”蓝衣人叫道,他一脸狰狞地看着姜大人,道:“姜大人以口舌搬弄事非的本领足令一个家族灭绝门户,又何曾想过那些无辜的妇孺婴孩?”
姜大人冷笑道:“本官风闻奏事参的是不法之官害国之贼,听你口气莫不是朝廷钦犯漏网之鱼?”
“姜大人,还记得昔日同窗好友何子厚吗?”绿衣人声音响亮地问道,他目射冷光,道:“何巡抚爱民如子为国尽忠,却因你‘风闻奏事’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敢说他也是害国之贼吗?”
姜大人心头一震,眼睛却落在姜云英身上,目光复杂。而姜云英听得明白却有些糊涂,难道爹爹曾经冤枉过好人?
“你无话可说了吧?”绿衣人冷冷地问道。
姜大人张了张嘴,轻叹道:“你们既是替子厚报仇,姜某也无话可说,只是临终有一事相求——”
“死到临头你还有资格提要求吗?”一道清冷地声音打断他的话,姜云英闻声一震,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窈窕地飞落在山坡上。
“师——”姜云英一个字哽住了喉咙,她不是师父她是仇人——
“你,你是子厚的女儿?”姜大人声音激动地说道。
“姜伯父是不是很失望?”何燕凤嘲讽地说道。
“我,我对不起你爹爹,你替父报仇理所应当!”姜大人声音发颤,老泪纵横,道:“只是云英,她——”
“你不要替她求情!”何燕凤无情地说道。
姜云英亦流下泪来,十年师徒情到头来只不过是为了今日狠狠地痛,她的恩师原来一直想杀她,更用她引出她的亲人,早知今日,当初不如一死!
“你不要杀姐姐,你要想杀就杀我吧!”姜云英的弟弟大声叫道。
这一声却把姜云英叫醒,十年恩情只不过是师父的一个圈套,自己又怎能因伤心之故轻生?爹娘弟弟都在敌人手里,自己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
“呛啷——”宝剑出鞘,剑光闪后,姜云英已站在了爹娘弟弟面前,她的脚下躺着几具尸体,血,染红了土地。
“英儿,你要与我为敌吗?”何燕凤愕然。
姜云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清冷地说道:“师父何必多此一问?你我既是仇人,十年恩情不必谈了。”
“好!”何燕凤伸手从腰间抽出软剑,冷冷地说道:“姜云英,莫要以为学了地宫的武林秘芨便是我的对手。”
“你——”姜云英心头一颤,面色孤疑地看向何燕凤,却见对方剑如雪花自己耍起来,正是姜云英在地宫修炼的那套剑法,而何燕凤的剑法比她纯熟多了。
“十年来,我传授给你的不过是基本功。这才是我何家‘九云绝命剑’。”何燕凤冷冷地扫了一眼姜大人,道:“当日你费尽心机,不惜毁谤朝臣,令我何家抄家灭门,不就是为了这套剑法吗?只可惜,石壁上的剑诀在你女儿身上,现在她又活不成了。”
“不,你不能——”
“噗——”一只飞镖疾射过来,姜大人应声倒地,姜云英连忙扶住了他,泣声叫道:“爹爹——”
“不要,恨——她——”姜大人努力想说什么,又伸手指向姜夫人。
姜云英已经红了眼,痛哭流涕,她抬起头,恨恨地看向何燕凤,牙齿咬破了嘴唇。
何燕凤被她这样看着,莫名的心酸,她要替父报仇为枉死的家人血恨,有何错?她不忍杀害姜家女将她抚养成人,最后受伤最深的是谁?
师徒霜剑相向,同样清冷的表情绝美的脸庞,姜大人逐渐涣散的眼睛更加惊慌,他求助似地看向姜夫人,姜夫人却冷冷地看着。
长风猎猎,墨发飞扬,半空里飘起一串串血光,凄冷绝艳,映照着她们雪白的颜。冷,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剑,而是透心底的凉。血和着泪模糊了谁的眼?当宝剑正要刺入姜云英腹部的时候,何燕凤剑尖陡然一转,险险地贴着姜云英的身子刺过去,却哪知一只冷镖正射在姜云英后心上。
宝剑落地,何燕凤抱住了姜云英,失声叫道:“英儿——”
“我恨你——”姜云英无力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夫人放声大笑起来:“报应,报应——姐姐杀了妹妹!”
“什,什么?”何燕凤蓦然抬头,怒视着姜夫人。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姜夫人从容地走过来,俯视着她们姐妹,道:“老爷惦记何家剑谱,你父亲用毒酒费了老爷一身武功。老爷害了你一家性命,却一念之仁救下了不足十月的云英,而你,却为报家仇亲手杀害了亲妹妹!这不是报应吗?”
“英儿,英儿——”何燕凤痛哭起来。
“你不觉得她和你长得像吗?”姜夫人继续刺激她。
“妹妹,妹妹啊!”何燕凤痛不欲生。
“费话真多。”蓝衣人冷不防一剑刺死绿衣人,掌心射出两支飞镖,姜夫人与姜小弟倒在了血泊里。
蓝衣人缓缓地走近,宝剑指着何燕凤,道:“大小姐,临死之前把剑谱交出来吧,我会给你们姐妹收尸的。”
“是你掷得飞镖?”何燕凤放下姜云英,突然一剑凌厉劈来,蓝衣人躲闪不及,被斩去整只右臂,疼得他弯腰大叫,紧接着又被一剑刺透脑颅,登时血泉喷出,气绝身亡。
“英儿,我不会让你死!”何燕凤掌心护住姜云英心脉,抱起她,纵身往地宫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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