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关天培威震崇明岛

在鸦片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曾在崇明岛上驻守多年,历任奇营游击、太湖副将等职。当地尊称其为“关爷”,留下众多传说。今采集轶事两则,梳理成章。

关天培初到崇明,人生地疏,常喜独自微服走街串巷,熟悉民情。这天,他步出下榻处的小校场,见东门内街上小商号林立,其中一店门口贴着一副对联:

左侧是:玉碗光含仙露,金芽香带玉溪。

右侧是:虽然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横批是:品茗焕容。

关爷看罢甚奇,这前者明显是指茶业,后者则指剃头业,这里怎么会两业合一?就信步人内而来。

这店确是与众不同,以薄木板一隔为二,外间为茶室,里间为剃头室,隔板上贴着一张开着血盆大口的怪头像。关爷刚在一空位坐下,就有一茶博士迎了上来,一手递上一盅龙井,一手交与三支土制飞镖。关爷纳闷不解,茶博士已开言了:

“客官是初到瀛洲(崇明古称)?请问何方人士?”

“祖籍山阳,来崇还不足旬日。”

“难怪客官不知,”茶博士指了指飞镖,“这是我家‘大侠’师傅定的店规,且听小人道来……"

原来,这家陈姓店主是个剃头匠,兼营茶业。有几手拳脚功夫,在邑城三教九流中亦小有名气,人称“陈大侠”。为招揽生意,异想天开地设置“三投镖”的生意经。每个顾客进门可取飞镖向这怪头像的头顶一小撮竖发及两耳三个部位投掷,并规定:

三镖中一,减茶费一半;

三镖中二,免茶费;

三镖中三,免茶费,减半剃头费;

三中者,还可另取大镖一支投怪头像之口,如再中,则茶、剃费全免。

人们一则好奇,二则应了崇明俗语“譬如勿是”(碰碰巧,反正无损的意思),倒也吸引了不少雇主。而这店主也确有些能耐,饭后茶余有兴时,亦投镖自乐,每次三中二还是不在话下的。

关爷听罢,微微一笑,举手扬镖,一镖在头发略上,其余两镖均在两耳外侧少许处。茶博士道:“客官出手迅疾,看来也是功夫人。可惜都在落点之外,以后多来几次,不难中的。"关爷也不答言,自顾坐下品茗。

这时,内室里的阵阵说话声,清晰地传来。

“大侠师傅,前几天新来了一个姓关的游击老爷,未知你可曾见到过?”

“那天他带兵到大校场操练,走过这里,看模样倒还威严。"

“那么,谅必是有点本事的啰。”

“不见的。现今的官吏可用银子来捐,我看不过是装装场面的绣花枕头而已。”

“这里离校场不远,他迟早会来,到时可掂掂他的分量。”

“只要他进店门,就要试试他的飞镖功夫,出出他洋相。管叫他拜倒在我脚下称徒。”

“哈哈……"

听到这里,关爷坐耐不住。正好内室一客剃好头出来,茶博士即请关爷人内,见一个壮年的精悍汉子正在吸水烟,茶博士对之叫了声师父,又丢下“放镖全空”一句,就退了出去。

剃头匠仍悠闲地吸着水烟,待过足烟瘾,才漫不经心地放下烟壶,继而抖抖肩布,往关爷肩上一披,然后按职业习惯,端详起来客的面容来

“啊!”剃头匠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那天全副盔甲,骑马走过门口的游击老爷吗?可再一想,刚才小伙计相告“放镖全空”,那么,我的估计是不错的,此人确是个庸碌无能之辈,待我再露一手给他瞧瞧。

这剃头匠也真有两下子,他眼锐手疾,多年的拳脚功夫及职业技能,练就了一手剃刀斩飞蝇的绝技,能用锋利的剃刀把飞行的红头苍蝇一劈为二。

今天,他有心要在新上任的,游击老爷面前献献本领,就在剃须的过程中,瞅着几只愣头愣脑飞来的苍蝇,连劈三只。满以为能得到对方的赞赏,可这位游击老爷视而不见,不作一声。剃头修须毕,关爷丢下双倍的铜钱,连正眼也不瞧剃头匠一眼,径自走了。

剃头匠还认为关爷自感相形见绌,败退而归,故更是趾高气扬。待关爷后脚刚跨出店门之际,竟然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地唱出了“陈大侠绝技无匹敌,关游击庸才愧难言”的山歌调来。

茶室内顿时热闹起来,剃头匠在众人的奉承声中添油加酱地嘲笑着这庸游击。不到一壶烟工夫,有两兵勇来到,颇有礼貌地说:“关老爷有请陈师傅!”

几个老茶客接道:“前任游击领教大侠师傅绝技后,不是赏银三两吗,今日新任游击慧眼识才,大概要与师傅称兄道弟了。”

剃头匠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地随兵勇来到小校场,见关爷及两旗牌官正襟危坐于正厅廊下,左右各十名亲兵在场上列成八字形垂刀而立。两兵上前禀告“客人到”,众亲兵一声长吼“呵——”剃头匠哪见过这等庄严肃穆景状,早吓得目瞪口呆了。

两旗牌官起身走人场内,把令旗一挥,左右亲兵舞起刀来,个个白光裹身,看得剃头匠眼花缭乱;不一会,亲兵舞罢,又站立原位,拱手请关爷上场。

关爷拔出祖传佩刀,两旗牌官交叉着各抛五枚铜钱,但见寒光闪处,十个铜钱尽被一一劈成两半,场内亲兵齐声喝彩。此时,一旗牌官接过关爷手中佩刀来到剃头匠跟前,说声:“请大侠献技!”见此情景,剃头匠知道不上场是过不了关的,好在练过几年刀剑,也能试弄几下,如碰巧能劈下二三个铜钱,也就能应付过去。谁知刚接过刀来,就大吃一惊。

原来此刀沉重非常,单手不力,双手齐握才勉强能挥。这时,另一旗牌官已把铜钱徐徐抛来,剃头匠犹如醉汉,踉跄瞎撞,十个铜钱连边也未曾擦着一个,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呆立着翻白眼。

未等剃头匠喘过气来,又被两兵勇架往靶场,让其紧贴着靶牌站立,兵勇叮咛:“要活命就休乱动。"五十步外,关爷手拉硬弓欲射。

旗牌官高喊一声:“一射上!”箭穿剃头匠头顶发毛人靶。

旗牌官又喊一声:“二射左!”箭擦左耳人靶。

旗牌官再喊一声:“三射右!”箭擦右耳人靶。

兵勇又拿出一支大号箭来。关爷箭上弦,拉满弓,旗牌官接喊:“四射口!”

剃头匠听说此话早已三魂吓脱两魂半,连忙下跪,磕头如鸡啄米,声嘶力竭地叫着:“小人无知,大人饶命!”

关爷把这第四支大箭射人靶心后仰面大笑曰:“哎,我这个游击官,可是靠银钱捐来的吗?”

“小人糊涂之极,信口雌黄,望大人恕罪。”说着又要叩首。

关爷扶起剃头匠道:“你能刀劈飞蝇,亦属不凡。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切不可小技卖噱,贬低他人。今本游击亦赏你银三两,作为来此耽搁辰光的补偿。”

剃头匠接银谢恩,正要退出,两兵勇问他以后再唱山歌否,剃头匠灵机一动:“还要唱!”接着就拉开了喉咙:“剃头匠自不量力耍小技,关大爷神刀妙箭艺超群。”

众人哈哈大笑,关爷正色道:我辈等朝廷命官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毋需你来捧场。今另送你两句捐官平庸辈固然有,忠君报国者不乏人。

当时邑城的西门城壕内,聚集了一批从东南沿海各地漂流而来的无赖游民。这些人偷鸡摸狗,扰乱乡里,如果有一人吃了地方上的亏,就蜂拥而上,聚众闹事。其首领两人,分别以道士及和尚的装束出现,自号天王,地王。这二王凶悍强横,武艺高强,敲诈勒索,强讨银两,实为地方一害。

这天是慈济寺庙会,庙前朝阳门大街上商贩云集,地方小吃比比皆是,四方信徒纷至沓来。关爷也来看热闹,真是盛况空前,万人空巷。关爷正看得兴头上,忽闻不远处有人高喊:“闲人散开,地王来也!”随着叫声,熙攘的人群惊慌失措地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几个无赖游民拥着一个满脸横肉、颈挂佛珠的光头大汉横冲直撞而来,后面另有两条汉子各手捧着一个开口木箱,上插“敬献地王”的三角小旗一面。光头往哪个铺面前一站,铺主就得乖乖地将钱币投入箱内,而这几个无赖也不道谢,只喊:“有数,有数。”

这地王径直往庙门内冲去,关爷跟随在后。地王来到大雄宝殿前,大叫:“方丈何在?”

“不知施主到来,老僧有失远迎。”方丈战战兢兢地应付着,“请弟兄们到厢房用茶。”

“什么狮子、老虎的。本王在家学佛,也算佛门子弟。今子弟贫困不堪,特来向师父借银。”

“未知需借多少?”方丈小心地试探着。

“不多,不多,二百两花银足够了。”

“施主休开玩笑,寒寺凭众信徒施舍,勉强糊口,哪来这两百花银。"

“装什么穷,庙会连开七日七夜,每天没有四五十两进账?”地王又指了指侧殿上的匾额,“这里不是高悬普渡众生吗?你是秃头,我是光首,同门同祖,何必再分你我。这样吧,先把今天的香火钱分我一半罢了。”

地王说着,就要往香火堂施舍处走去,方丈急上前阻拦,被地王推倒在地。香火堂记账和尚见状,护簿藏银,一片混乱。

“休得无礼!"关爷一个箭步斜插而人,以魁梧之躯挡住了香火堂的门口。

“哪方小子,敢挡地王大驾!”几个无赖咆哮着。

“咦,这不是新来的游击老爷吗?”

香客中有认得关爷的在指指点点,“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嘿嘿,”

“地王"仍不甘示弱,“总兵、知州也得让我三分,要你这小三子来硬出头?知趣点,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休怪——”说着来抓关爷的肩膀。

关爷看得真切,说时迟,那时快,早反抓住对方伸来的小臂一扭,迫使其转过身去,再往他屁股上踢上一脚,地王直溜溜地滚出一丈多远。

倒地成了“狗啃屎”的地王,一跤跌得晕头转向。这时,庙门外又奔进一帮人来。为首的一人四十上下,头扎紫巾,身穿黑袍,手提宝剑,一副道士打扮。地王一见来了救星,喘息着叫道:“天王兄,快来为兄弟报仇!”

“何方鼠辈?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山阳关天培在此,有何见教?”

“听说你也是行伍出身,敢与贫道较量吗?”

“豪汉较量比试,有文、武两式,未知有兴何式?”关爷以守为攻从容相对。

“今日贫道来下战书,随你意愿而定。”这“天王”倒也颇有武林高手风范。

“好!那就取亦文亦武之式一喉头顶剑。用你手中之剑,比试双方均以喉头,一个顶剑柄,一个顶剑尖。关某让你一码,先顶剑尖。

关爷说着又拉过边上一个耍猴的,“老弟,请你当个中人,每次敲锣三十下,见血算败,死伤自负。”

天王一听,正中下怀。因他练过喉头功,能纳东来紫气于丹田,运送至喉,再以失刀佯刺喉部,胁迫商家付钱。

天王心想,今天我先顶剑柄,只要一发功,管叫你脖子上穿个大洞,也轮不到你来顶我了。就赶紧接道:“有种,君子一言,赛过快马一鞭。"

看热闹的人群自觉围成了一个大圈。耍猴的接过宝剑,然后平托剑身,将剑尖及剑柄分别顶住关爷及天王的喉头部位,再倒退三步之外敲开了锣。

天王求胜心切,调息运气,对着剑柄暗暗发力。锣敲过十下,关爷脸露笑容,坦然如常;天王急了,脸色涨得通红,将脚步稍稍后移,想利用前倾的架势加强顶力,可关爷还是面不改色,从容自如;锣敲过二十下,天王脸色由红转白,冷汗淋淋,慌忙再把双脚后退,整个身体犹如一根斜撑的木头,把宝剑顶得微微弯曲,然关爷仍然神采奕奕,岿然不动;锣击二十五下时,天王脸色由白转紫,涨得像猪肝一般。

再击至三十下,关爷略略将喉头向内一收,天王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哪里还爬得起来……

“不要赖皮,把剑换过来顶顶。”围观的人们对着那中人嚷开了。

耍猴的拾起宝剑,把剑尖、剑柄调了个方向,催促天王站起来再较量。

天王口吐白沫,眼睛直瞪着关爷说不出话来。关爷看了看这道士的狼狈相,走前一步,张开口咬住剑柄,屏息片刻,随着两腮一鼓一收,刷的一声,宝剑如脱弦之箭飞出,扎在庙院内的旗杆木上,足有二寸深。众无赖见状,吓得屁滚尿流,慌忙搀扶着二王,如丧家之犬,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关爷也不追赶,掸掸衣袖,正要离去,那方丈上来合掌致礼:“佛祖保佑,大人正义压邪。"

随着方丈一招手,两小沙弥捧出一盘白银来。“为报大人相救之恩,今鄙寺献银五十两,还望笑纳。"

方丈见关爷无收银之意,就率众和尚跪地不起。关爷盛情难却,忙扶起方丈道:“这银算我收下,暂存贵寺香火房几天,改日另有处置。"

临别时,方丈送关爷至庙门口,特叮咛:“今日二王威风扫地,大快人心。然这般棍类泼皮绝不会罢休,刚才老僧见‘天王’眼露杀机,还望大人谨防暗算。”

旬日后一个夜晚,月黑风高,三更过后,多年行伍的警觉性使关爷惊醒,并觉察到天井里似乎有寤寥率率的异响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住,接着又听出有利刃在门板上轻轻穿刺,不禁自语:“果然刺客来也!”

好个关爷,不慌不忙轻轻而起,顺手抽出夹在兵书中的一支铜针,将其弯成U状,移步至门边。待刺客伸手进来欲托起门闩的一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按住刺客之手,另一手同时把U形铜针套住刺客手腕,用力插人门横档上,并高叫一声:“捉刺客!"

校场内兵勇听到喊声,迅速来到。一刺客被轧钉住手腕,动弹不得,可另一刺客却翻过天井矮花墙,消失在黑暗之中。关爷出门一看,那已被擒的刺客乃光头地王,即知在逃者必天王无疑。

关爷估计天王尚未逃出去,就令亲兵仔细搜寻,不一会,即听到习武厅那里传来喊声:“这厮跳井了!”

关爷与众亲兵赶到,借着东方已显露鱼肚白的微光,果见是天王站在水深齐胸的井内,对上嚎叫着:“谁敢下来,就与谁同归于尽!”

众亲兵一时也束手无策,有兵勇欲举石投砸,被关爷阻止了:“这井每天为我弟兄习武后饮用,岂容玷污。”还未等众人省悟过来,关爷赤手空拳,从井栏边沿壁而下,交手仅两下,已用点穴法将那天王制服。

此时,天已大亮,关爷复又端坐在正厅廊下,二王被五花大绑推至厅前,按在地下。众亲兵摩拳擦掌,只等关爷传下令来,就要将两人斩首。

二王横下一条心,仍然嘴硬:“要杀便杀,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关爷仰天大笑道:“俗话说,一二不过三。看来两次交锋,你俩还未过瘾。我今天放了你们,有兴可再来第三次交锋。”

二王被松了绑,羞愧难言,两人呆立对视片刻后,双双跪倒在关爷膝下道:“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威震四方,我等心悦诚服,愿投大人麾下,竭尽犬马之力。”

“这里自有兵勇尽责,毋庸你俩效劳。”关爷对其劝说,“古人云:‘水深而回,叶落归根’。你们离乡背井多年了,何不返回故土,报效桑梓。”

“我俩虽早有此愿,只是弟兄有二十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奈苦无盘缠,故多时不能成行。”

“好,有义气。”关爷扶起两人,“我相赠你兄弟大银五十两,待会凭我手条到慈济寺香火房去领取。今晚你等饱餐一顿,明早由我安排,搭乘两条闽南商船,自施翘河出港南归。"

“一切遵命,谢大人。”

翌日清晨,二王果然率游民渡海返故土。从此,崇明邑城安宁和平,民众无不拍手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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